一日後就是祭祖聖典，十二城各族都已經啟程出發，相距帝城較遠的更早就在路上。大日未至，諸城已漸起盛沸之景，更別論帝域之中是怎樣一番繁華。

風漣本把聖典一切事宜都交托給了汝嫣，又不知怎的自己也開始著手準備了起來。唯有淚痕知道，她只不過是在避著瀟臨。近日帝宮人流來往眾多，宇文煌、汝嫣等人更因忙於聖典走動頻繁，玄蔚病好後，她還沒有找到機會將瀟臨送出火焚天，只能暫時讓她留下，待到聖典那天再悄悄離開。

瀟臨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，本就有意在帝宮多留一陣，也不拒絕。風漣知道她有諸多疑問在心，只是不知如何面對，只有將她安排在朝天中由亦藍照顧，自己便出去找事情做。

玄蔚那天醒來後，情緒仍不甚穩定，也需她多去照料。她幾次叮囑莫要將瀟臨一事說出去，玄蔚支支吾吾地應和，也不知是真的聽進去了還是如何。

諸多事務都進展到了最後關頭，基本了結，汝嫣笑著道：“十年前無緣一睹聖典大彩，只盼明日光景不會讓人失望。”

風漣在旁無言，憂慮中，亦隱有幾分期

盼。

十年前，她的印象也早已模糊。唯記得那天，她冰冷的雙腳踏進了那片赤紅飛舞的畫卷，被命運牽引著走到了那人身邊。

一眼，一言，一動，一笑，牽動的是一世的心魂。

習慣性地微抿了薄唇，她淡淡道：“操勞了許多天也累了，回去好好休息吧。明天還有更多事情。”

汝嫣望她一眼，微笑離去。

烈陽天光萬裏，晴朗又極炙熱，浮城殿宇在天際一線燦爛的照耀下一層層泛出金磷般的光芒。已至午後，風漣再三思索之下，還是回到了朝天。

雲流巨渦之上，聖殿靜懸中心，金粉色的花影紛紛揚揚飄舞一空，神聖璨彩如波如浪，流漾無盡，一襲白衣如雪蜿蜒其下。瀟臨坐在繽影淺處輕飲淡酒，含笑向走來的她瞥去一眼：“帝酒清中帶烈，滋味甚足。”

風漣皺著眉頭：“你怎麽喝起酒來了？”

瀟臨讓她坐下：“你是把我當做玻璃人了。極鯊的珠藥之所以護體，就是因它能夠吞去外入的一切能量。曾經我碰不得烈酒，現在小試一番無何不可。”

風漣不言，默默接過她遞來的杯子，雙眼低垂，眸光似隨酒中倒映的飛花一圈圈流連。

瀟臨吟聲低低，不知在自言些什麽，忽然，她斜挑目光，笑著吐出一個名字：“風姍。”

指骨猛地一顫，風漣倏擡雙眸，面上泛起一絲覆雜難解的神色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
“她是你的姐姐吧？”瀟臨笑吟吟地問。

風漣怔怔看了她一會兒，眼中黯沈的片刻垂去了所有視線：“是。”

她繼續笑問：“我長得像她麽？”

風漣點頭：“是有幾分相似。這世上形似之人太多。”

瀟臨道：“難怪，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，你的神情便不太對勁。”她頓了頓，“風漣，你和你姐姐的感情肯定很好。”

“你如何知道？”

“風姍公主那麽小的時候就離開了你，那日我蒙著臉紗，你一眼看見我便驚訝萬分。可想而知，這些年你一定時時刻刻都念著她。”

風漣道：“她與我是一母同胞的姐妹，從小，她就是這個世上最愛我的人。”

瀟臨默默看著她，一種別樣低沈的氣氛流動在兩人之間，好半晌，凝視她道：“你那個

小妹妹僅憑一張畫像便篤定地說我是風姍，你難道真的從未想過，我有可能，就是她？”

猛地，風漣看向她，眉心竟是前所未有的沈凝，聲音徐徐：“你不是她。”

瀟臨挑了挑眉毛，明明很輕靈的一個動作，此時卻又顯得不那麽輕靈。

風漣心頭微疼，仍然深深地看住她，一字一句重覆道：“瀟臨，你永遠不會是她。”

她仿佛輕怔了一下，煙水墨瞳隱隱變幻出一層遙遠的光影，墨色微淡處，若多若少的薄涼之意，她只是笑笑：“也許我確實及不上她。”

說罷，棄杯起身，淡淡走入宮殿。

風漣臉色微白，面上不動聲色，心中卻是暗悔。

入了夜，朝天殿中光芒大漲一瞬，頃刻又湮進虛無之中。

守在外面的千冥心中一跳，並不進去打擾，卻為那年輕的帝主暗暗擔憂。

聖典之前，風漣決意嘗試突破陽天境兩重，她本身在一重徘徊許久，靈力修升極其困難。此番升境有萬分兇險，若不能成，縱然不死不殘也必受重創。但時限將至，她若再不升境，很快就會被強制降回炎天境，繼而再難前升。

只有孤註一擲。

殿池之上，寒焰飛燃，風漣火紅的身影飄浮其中，全身被籠罩在一層深濃而詭譎的金紫色光芒中。此時的她面容蒼白，幾近透明，額角冷汗涔涔，雙眉緊鎖一處，蝶狀赤血鮮紅欲滴，竟也辨不出了形狀。那金紫的光不斷透散出幾乎噬人靈魂的可怖靈息，彌漫過的每一寸空氣都不約而同地響起雷電閃裂般刺耳的聲音。

隨著光芒逐漸強烈，風漣的呼吸也愈發急劇。殿池深處水波泛泛，一道道流紋深邃如刻，逐漸扭曲成詭異的形態。她體內的靈力被引導在各脈之間奔騰竄流，宛如一發難收的海水愈湧愈烈，根本無法控制。每漲一分，她都能感到血脈被撕裂的一陣極痛。

額頭的汗越滲越厚，不顧徹骨的疼痛，仍在極力冥想聚靈，只試圖在狂烈起伏的滄海波瀾中尋到一線恰好的平衡，沖破最後那一層隔膜。

這樣的疼痛不知持續了多久，關鍵之際，腦中驟然爆發出一道龍吟般的驚鳴——她心口痙攣，一口鮮血噴溢而出，通體的靈力仿佛都在一瞬間逆流倒沖向大腦深處。她躲閃不及，軀腦炸裂似的劇痛令她再也支撐不住。

“轟！”

一聲爆破的巨響炸裂開來，倏然摧滅萬千燈火流光，整座聖殿竟都為之震搖了數下。

氣浪漸入虛空，紅衣飄在半空，仿如墜落的蝴蝶。千冥沖了進來，顫抖著抱起已經失去知覺的風漣，探測過她體內靈脈的狀況後，閃爍的眸子終是黯淡了一下。

升境還是失敗了。

靈魂和身體的損傷程度都不輕，幾道血脈斷裂，魂魄仍處於震蕩失覺的狀態…千冥煞白的臉色又忽然變得怪異。

這樣的傷，比起尋常升境失敗的後果實在是太輕了。換作其他修靈者，升境失敗最好的結果恐怕也需得數月休養才能下床，而她或許只要休息幾天就沒事了，頂多只會稍礙精神狀態。

難怪陛下曾言她體質特殊，或許這便是她有異常人的地方了。千冥心道如此，似讚似憾地嘆了一聲，開始輸動靈力為她療傷。

風漣醒來的時候，發現自己正躺在床榻上。

忍著疼痛起身，環顧四方金色幔紋飄蕩，確認仍在朝天殿中。外面流池水聲漸響，千冥走進來，見她無恙才松了一口氣：“公主可還覺得有什麽不適？要不要屬下去請帝醫來？”

她擺手，感受著身體裏的靈息變化，知道了結果，心口一波暗流被強制著壓回深處，面上並無表現。

沈默一會兒，問道：“現在是什麽時辰

了？”

“戌時將盡。”

風漣輕輕一嗯：“今夜都早些休息。”頓了片刻，“瀟臨姑娘呢，你可看好她了？”

提到這事，千冥的臉色頓時微變了變，探見女子目光中隱約透出的一絲銳利，她低下頭，道：“回稟公主，方才不久之前，瀟臨姑娘被請去了飛櫻殿，說是八公主為了玄蔚公主一事，今夜特意設宴款謝瀟臨姑娘。”

風漣腦中突然一陣模糊，是疼痛又襲了上來，她卻仿若無覺，聞訊的錯愕中生出難言的忐忑。從千冥手中接過披風，步疾生風地離開朝天。

星夜，飛櫻殿闕樓通明，雪櫻漫漫綻放，飄飛零落的婉轉如詩如歌。

百盞燈火連綿在一片晶瑩的絢麗之中，照映著夜色下一片片瓊光璀璨，伴隨女子嬌笑相談之聲，氛圍十分和樂而融洽。

嵐殊平日同兄弟姐妹都相處得好，她設宴游樂之時，皇子公主多數在場相陪。今次這番，卻不少人都心道她肆意。因在祭祖聖典前幾日，按理應當禁止大肆興宴，但在座之人除了皇長子宇文煌，更有七公主汝嫣臨場，到頭來也沒人敢說什麽。

嵐殊端坐主座，汝嫣挨她最近，兩人低

低笑言了數句。嵐殊斟一盞酒，與兄弟姐妹互飲過後，起身，微笑看向旁座上的白衣女子：“久聞聖手伊人美名，如今一見果真宛如仙人，在醫境上的造詣之高更令本公主大開眼界。今日姑娘保全了阿蔚性命，嵐殊需得在此代表眾位兄弟姐妹謝過姑娘！”

她向她舉起酒盞，深深躬下了身。

瀟臨挑眉，回以同樣的敬禮，五官容顏深藏白紗之後，看不清神情，言辭簡短：“舉手之勞。”

嵐殊回身落坐，輕輕一嘆：“阿蔚是父皇最後一個子嗣，對我全族皇親的意義可是非同尋常。姑娘對我們有如此大恩，我們必得有所回報，姑娘有何想要的，直說就是。”

她淡淡道：“我並無什麽欲求。”

嵐殊看著她笑道：“說來，瀟臨姑娘也是修奇大人名義上的公主，定然盡享尊榮，應有盡有，什麽也不缺。”

瀟臨不置可否。燈火通明的席中，不少人的目光都圍在她身上打轉。宇文煌坐在汝嫣身旁，手中銀紫玉扇時開時合，紫瞳幽深處依稀是泛了迷離，對面白衣久映其中，竟像凝聚的水霧般無法消散。汝嫣側目仿佛一掠，見他手中玉扇開合不斷，便知他此刻心緒忐忑不定。

微微一笑，目光投向瀟臨：“瀟姑娘一

身修為得修奇大人真傳，莫測高強令人嘆服，今日何不讓我們都開開眼界？”

花落之下，人人心思各異。六公主薇心饒有興趣道：“可不正是麽。都道明傅皇族能者滿世，上至帝朝，下至民野，無一不是帝國佼佼。正好瀟臨姑娘今日在此，不如就來一場小小的鬥會，讓我們幾人能夠輪流向姑娘討教一番，姑娘心下如何？”

瀟臨臉色平靜：“我只通醫境，並不擅與人攻鬥。今次來此也只是為給公主玄蔚療病，其他的還是…”

四皇子裴谷聲中深帶譏諷之意：“明傅一族也不過如此。看來，是怕輸得太過難看才如龜蟲一般畏首畏尾。”

薇心看著瀟臨笑道：“原來除了那瑾公子以外，明傅氏竟是沒幾位可入得了眼的人物了？”

瀟臨眉心微微一凝：“各位若只是想向明傅族人討教，為何不待到明日聖典的帝靈武會？屆時諸族相較，明傅族中大能者亦會全數到場，諸位定能一番盡興。”

“姑娘這話就不對了。”嵐殊裙裳輕曳，走下了座席，神情頗為真摯，“帝靈武會那是何等的大場合，帝國各族競相求強，簡直是個見血鬥命的地方。今日我們與姑娘一較，不過是一

場點到為止的切磋而已，絕不傷及大情。”

她這話說得誠懇，瀟臨幾乎找不到再回絕的理由，明知是刻意為難，她只是心煩意亂，厭極這等氛圍。

氣氛暗湧時分，她只覺眾人之間，一直有一道異樣的目光鎖住自己。循著感覺看去，原來是那個華衣紫冠的紫眸男子，他的目光很深，看在她身上的時候，就像大海一樣淹著她，令她隱隱生出窒息的悶感。

“姑娘繼續推脫下去，便是未曾將我宇文皇族放在眼裏！”

冷聲低落，漫天影亂，電光火石之間，薇心的身影已化作噴薄的紫紅色霧光向瀟臨驟然沖去，眾人當即退散，嵐殊也在瞬間落到宇文煌身邊，汝嫣含笑執杯相看，眸光稍稍一漾——只見宴場中心，一座巨大而堅厚的寒冰玉墻憑空拔立，藍光如潮水，彌漫在四周。

瀟臨靜靜站在巨冰之後，而薇心一路向後飛退，沖撞上冰墻時反受強力所傷，數次踉蹌才勉強停住。冷氣漫成大霧，迷蒙了一天飛花麗色，周圍無人出聲，薇心深感心口疼痛，擡起頭朝瀟臨看去，雙眸利似寒星。

這寒冰禦術極其強橫，一撞之下，靈力就像兩炮轟炸一般沖創侵略者的身體。此女無疑極擅禦防的靈術，硬攻之下甚難撼動。

她恨恨咬齒，只覺在眾目睽睽之下大失了顏面，心中又羞又惱，身邊紫紅色靈力霍然一下暴漲而起，身影如離弦利箭一般前射而去。

瀟臨見她攻來，身前冰墻愈結愈厚，藍光濃盛之處，突然破入一線滄冰的光芒，以驚雷般的疾速蓋過薇心的身影，徑直劈入了冰墻之中。

瀟臨大驚！

那冰光一路劈刺，不受絲毫阻礙，過處寒冰消融，化成團團霧氣被吞噬進神劍尖端的寒光中。瀟臨回神時，滄淩劍已直逼她額心而來，懾人的冷冽寒氣襯映汝嫣如含星芒的眼眸，一瞬間璀璨到了極處。

她避防不及，眉心間青光隱動，忽然便如煙花一般盛放而出。

星光大盛，照耀得每一個人都睜不開眼——青光開裂之處，一張古卷徐徐展落，上面流滿了淡白色星辰光紋，幽美如夢，玄妙似古，時而透明，時而清晰，若隱若現之間仿佛隨時會隨風消失。

四下沈寂如死，人人神色皆是逐漸由僵硬變成震驚。“哐啷——”一響，宇文煌打翻了杯盞，猛地站了起來。

嵐殊臉容煞白而呆滯：“天啊，是青冥…這是青冥！”

滄淩劍受到星宿護主之力的阻隔，順勢從她眉心向下滑去，一下，落了她臉前的白色流紗。

晶瑩燈火之下，一張玉容清麗絕美，煙水含墨，瞳色明極，薄唇若雪，眉眼蒼白，每一分每一寸都在眾人眼中纖毫畢現。

宇文煌深紫的瞳眸驟然緊縮到極限。

所有人都看見了她的真容。薇心失色，嵐殊僵滯，蘇潞顫抖不已，裴谷、祭樹等人都是難以置信，幾乎全數失去了思考和言語的能力，只以同樣一種目光深深看著星宿光芒下的白衣女子。

他們幾乎以為，這是在做夢。

她還活著？

宇文風姍竟還活著？

這太荒唐了，可他們，卻不能不認這張臉孔。

汝嫣收起了滄淩，透亮的雙眼做出光芒閃爍的模樣，也只看著瀟臨不語。瀟臨這才明白她的真正意圖，克制住手上的顫抖，想去拾回面紗。身前突然有風撲來，宇文煌已站在面前，驀然伸手狠扣住她的雙肩，駭然而僵硬的眸光緊緊地鎖住她：“你到底是誰？！”

已不覆平日沈著穩雅之態，字字都是逼人的質問。

瀟臨不知怎地顫抖了一下，試圖掙脫他的雙手：“我是瀟臨。”

“不，你不是…”

宇文煌一個失神間，瀟臨雙眉一蹙，飛快掙離了他的桎梏，並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。旁邊的嵐殊忽然沖上來，死死攥住她的手，用力之大幾乎要將她的骨頭捏碎，眸珠竟濕潤得淌出淚水，凝視她道：“姐姐，你真的是姐姐麽？你竟然沒死，你還活著！太好了，你還活著！”

瀟臨如遭雷殛一般猛地甩脫了她，眉目更加蒼白似雪：“不，我不是… 你們認錯人了。”

汝嫣正欲開口，突然一股如山如海的威壓湧流在身畔，宇文煌身影飛動，玉扇開合間氣浪狂湧，已朝著瀟臨抓去。與此同時“叮”地一響，另一股靈力自不知名的地方襲來，一道緋紅身影隨之而至，光風如火團團翻卷，正面迎上宇文煌。

“鐺——”

巨聲顫動激烈，眾人口鼻間都是一陣麻痹的疼痛。光芒散去，風漣眼光煞冷，毫無溫度，身姿直挺挺地護在瀟臨身前，眼梢上挑處冷峭而鋒利，刀一般的光從中透出，深浸於宇文煌冷寒深極的眸底。

他眼中紫氣大盛，看著風漣時有明顯的

殺意爬上，見到被她護在身後的瀟臨，持扇的手難以遏止地發起顫來：“她…她當真，是阿姍？”

“大哥認錯人了。”風漣聲音冷冽徹骨，無意與他多話。心口隱痛又漸漸泛起，她只是擰著眉心強忍，面上不露半分顏色。

瀟臨頓覺異樣，靈力從她背心探入，片刻微微一震，臉上頓時發白。

“我怎可能認錯了人…”宇文煌只看住瀟臨一人，海般的目色恍惚燒了火焰，熾熱而濃烈，仿佛心中隱忍多年的愁苦終於悉數釋放，“阿姍當年那般親賴於我，雖非一母同胞，她卻是我最愛的親人。她在時我思她、念她，她走後我亦思她、念她…她的模樣，早刻在我心裏，任何人都可能將她認錯，我卻絕不會認錯！”

瀟臨驚怔，神色一時難言。風漣冷然看他，眸光泛了濃濃的憎厭顏色：“皇姐兒時便逝，容貌怎可隨意與旁人相較？即使知道她長大後的模樣，這世界相似之人卻數不勝數，你憑什麽如此篤定！”

宇文煌冷面霜眉，神情難測：“那你如何解釋這青冥古卷？青冥星宿之力，只有阿姍一人擁有，卻為何竟會在聖手伊人危急之時現身護主？”

風漣冷笑：“你糊塗了？宿主逝後，星

宿自然會離開另外尋找宿體，或許正是因為瀟臨姑娘與皇姐多有相似之處，青冥才願意擇她為主。”

宇文煌沈怒：“胡言亂語！她身懷青冥星宿，又與阿姍如此相似，十二年前明傅修奇將她收為義女，那恰恰是阿姍離世的時間，這種種巧合難道你說都只是意外？”

“不錯，只是意外而已。”風漣毫無猶豫地頷首，宇文煌眸底紫意疾升，深聚成冰，她面不改色，“你與她兄妹情深，我與她卻是一母同胞的至親姐妹，她亦是我在這世上最重視之人。我若非證實她確實不是皇姐，又豈會不與她相認？”

語聲清晰而冷定，如雪如刃凝成十分的決然：“當今世上，但凡相關宇文風姍之事，便無人比我更有資格言論，包括你！”

飛霜，無形，落滿了空氣，一片靜寒漫長。

“證實？”宇文煌喃喃，“你如何證實了？”

風漣深抑體內不適，臉頰越來越蒼白：“我自然曾問過瀟臨姑娘過去之事，確實與皇姐無半點關系。從小到大，她的人生如何，她清清楚楚。”稍稍一頓，道，“何況大家都知，風姍皇姐自幼身患不治之癥，只能在空瀟谷中維持生

命。她若是皇姐，這些年又是怎樣活過來的？她眼下又怎麽會好好地站在這裏？”

眾人無言，誰也無法駁她此話，宇文煌眉目愈沈愈暗，紫眸深若瀚海，暗流延湧。

心底，不知是澀，是痛，還是一分執著的悲愴。目光落向那白衣女子，美麗的容顏平靜若水，無波無浪，亦正帶著些許疑惑審視著他。明明就離得他不遠，卻似乎置身萬裏天涯，他與她之間，只有一片遙遠的空茫無盡。

宇文煌無端而悲。他心道風漣滿口謊言，巧舌善辯，但又知她心腸柔軟，愛姊如命。那女子在她身後，全然便是一個陌生的靈魂——昔年那煙水茫茫處，空谷幽林間的回憶，不是她。

芳魂已逝，世上再無那人。她是神聖，是唯一，這天地之間，絕不容得任何一人染她嬌顏，承她神力。

殺機，深沈，照起眼底紫意幽亮，萬刃鋒銳盡伏其中。

錚——鐺——

幽冷的紫光摧滅燈火百盞，花雨爆破數裏，震蕩帝宮千殿。陽天境的靈力震懾得在場每一人難以動彈，長流過空暴漲成浪，直向著風漣身後的女子逼迫而去。

空間爆裂，風聲破嘯。

風漣驟然一個疾旋，把瀟臨毫無死角地

封護在自己的領域中。紅袖一層層狂飛，她拼著最後一口氣催動了周身所有的靈力。

升境時造成的創傷再次在體內爆裂開來，血流疾湧，直沖心腦，極致的疼痛充斥在身體各處，一寸寸吞噬著她所有的力量——背心處突然襲來一陣被貫穿般的劇痛！

她唇齒破血，頭腦混沌沖流，視線中女子的容顏慘白而朦朧。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喊她，已不知是誰，神識被狂潮吞淹，只跌入女子的懷抱中，輕輕地道：“阿姍，我會保護好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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